第三局 左手的执意
“小鬼,你终究坐在我面前了。我这把老骨头已经等了你好几年了。”桑田本因坊诡异的笑声在幽玄棋室里回荡着。
说来也巧,这次本因坊挑战赛安排在幽玄棋室里,与七年前不同的是,这里已经没有sai了。
阿光的手心里有些冒汗。
还是紧张的。
已经不知在脑海里幻想了多少次这一刻的情景,他终于要挑战本因坊了。阿光觉得窒闷的空气了飘荡着微热的气息。他竟忘记了寒冷。
塔矢应该在旁边的房间观看对局吧。
这天早上,塔矢起得很早,至少等他起来的时候,他已在厨房里忙碌了。从头到尾,塔矢也没说出一句鼓励的话,真不知自己交了什么损友,一点人情味都没有。他出门的时候,塔矢只是告诉他:“别忘了你的承诺。”承诺?是啊,自己一直嚷嚷着要超越塔矢,夺得本因坊才是第一步,毕竟塔矢已经是名人了。
不知为何,这个时候想起了塔矢,想起了他清澈的眼神,和毫不畏惧的姿态,即使对手了有多高深的棋力,即使面对自己一时间不可能超越的对手,就像那时的佐为。
佐为曾告诉他,面对对手,拿起刀,要毫不犹豫得砍下去,无论对手有多强,不可以有惧怕的心里。
现在的他,正举起这把刀,将要砍下去。
他和桑原本因坊两人各自做到对局的坐垫上。暗流似乎慢慢形成。
桑原本因坊还是一副闲闲的样子,露出诡异的笑容,这又使阿光想到了上次在名古屋遇到的那个诡异的老太太。两人还真像,不知有没有血缘关系。
本因坊开口道:“小子,想要拿到头衔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还要赛七场呐。”
在场的记录员暗忖着,这桑田老师又在对对手施加压力了,看来进藤有点危险,要十九岁拿到本因坊真不是那么容易。
不过阿光显然没把桑原本因坊的话听进去。
棋局要开始了。
阿光左手的掌心里,是那颗白色的吊坠,微微发凉,给自己有些燥热的身体一些沁凉。
在裁判宣布比赛开始后,阿光抓起棋子摆在棋盘上,猜子。
他先,执黑子。
右上角,小目……
清脆的落子声,坚定的回荡着。
这是佐为和塔矢的第一局的第一子。命运的开始。
而对面的桑原本因坊有些许心惊,因为对面少年的气势,坚定而毫不退缩。
“秀策流”的经典开局。呵呵,这小子想用本因坊的棋局打败我吗,我可不会那么好对付。桑原本因坊默默想着。摆下了黑子。
光看着这十九路的棋盘。
“我就像这棋盘上的神。”
“我想要下棋。”
……太多了。
七年前的一幕幕。对围棋的执着,那么多年的努力,现在终于可以见证了。
此时,在旁边的观局室了,绪方和塔矢正摆着本因坊第一站的棋局,周围和谷、伊角他们年轻一代的棋士。
“呵呵,右上角,小目么,有意思。”绪方有些打趣地笑着,“进藤这小子想用本因坊秀策的经典开局打败桑原本因坊么。”
右上角,小目。
塔矢有片刻失神。
那是他和进藤第一次对局的开局,不,正确地说应该是和佐为。
也是那一局开始了他和进藤互相的追逐,直到现在。
你会赢吧,塔矢这样想着,他没有进藤会输的感觉。竟是那么肯定。
“进藤现在都在挑战本因坊了,而我们还在循环圈外徘徊呢。”和谷有些抱怨道。
同时他的话也打断了塔矢的失神。
“就是,怎么说我们都是同一届的。天才和我们是不好比的。”又有人符合道。
“你们也别抱怨了。说不定我们过几年也能打进循环圈。再说进藤的成绩也不是凭空得来的。”老好人伊角和往常一样打着圆场。进藤之于他们真的可算是天才了。但这样的他经历的困难,也是他们无法想象的。记得四年前,自己从中国回来的时候,和决定不在下棋的进藤下了一局,那时进藤痛哭的情景好像还是不久以前的事。
【这一段算是进藤的视角】
棋盘上黑子白子交错着,形成相当复杂的棋局。
桑原本因坊的棋风虽不见那么凌厉,却总是恰当好处的打断的自己计划。下得异常艰难。
自己似乎已经被逼到毫无退路只能顺着桑原本因坊的计划落子。
对手的经验是不容忽视的。
而这也是自己唯一不够的地方。
但是还是有活路的。
17岁的秀策照样在被幻庵逼到绝境的时候下出了第127手。反败为胜。
佐为,我会用自己的实力证明给你看,我是你值得骄傲的学生。
那一条活路就在那。
只要顺着,一直走上去。不可以回头。不可以彷徨。
佐为,你以前告诉我。塔矢也是怀着颤抖的心,面对强大的对手
而现在这个对手就在我的面前。也是我必须跨越的障碍。
塔矢你在那里看着吧。我说过我要追上你,甚至超越你。
这是我对你的承诺。
即使一辈子也无法改变。
该是一辈子吧……
终局。
1目半。
黑子胜。
本因坊决赛局第一场,挑战者进藤光胜。
围棋界一阵哗然。
大家都猜测着,继19岁的塔矢名人之后,说不定就要诞生19岁的本因坊了。
这一局给人看到的是进藤光的果断和坚定。还有一位头衔持有者该有的气势。
【作者语:稍微插话一下。因为无聊。所以解释一下这章中提到的“秀策流”以及秀策对幻庵和的历史故事。没有兴趣的大人可以跳过。
幕府年间,四大家出奇制胜,常常有所谓“秘藏弟子”,非到高段或上手地位不公之于众。桑原秀策(本因坊秀策)便是当时的本因坊秀和的秘藏弟子。
当时秀策仅仅才四段,年仅十七岁,而幻庵是当时棋坛四大家族的井上家的掌门人(本因坊亦是四大家之一,实力为四家之首。四大家之间的权位争夺、勾心斗角可写成一部比砖头厚得多的演义史),已是名满天下。
这时十四岁的秀策和幻庵下了一局。
幻庵不愧是当时棋坛的顶尖人物,用出了自己最得意的棋法,将秀策的黑子先行的优势几产已经完全抵消了,89手之后,幻庵的白棋占有优势,秀策的黑棋已是在苦战之中了。
旁观的人议论纷纷,但有个观点是一致的:走到这里,秀策的黑棋输定了。
幻庵当时步步进逼,构思精妙,无一错手。比如白棋的第126手,不但解消黑子的先手觑,而且可将中腹黑四子分断,再施攻击。谁知秀策却下出了被后世称为睥睨四方的神来之笔的127手!
而此局就是日本围棋史上著名的“耳赤之局”。
之后也就形成了“秀策流”
这也是为什么佐为那么喜欢用右上角,小目 的原因。
这是作者在网上查到的。
因为对于围棋知识的浅薄,实在无法很好地描写棋局。所以敬请各位大人原谅。
作者的无聊完毕。】
塔矢他已经回来了啊。
进藤站在公寓外,他们合租的公寓亮着灯,不那么亮,却是暖暖的。
棋局结束后,又要应付一些采访,也就拖地那么晚了。还好本因坊战每一星期才有一局。算来还有好几局恶战等着自己呢。
进藤笑笑,进了公寓。心情还不错,尽管被那些老记烦了几个小时。
刚进屋,就闻到一股饭菜香,看来今天有口福了。阿光开心地想。
“回来了啊。”围着围裙的塔矢探出头来。
“嗯。”看着塔矢的模样,阿光在心底暗笑,大概能看到日本的名人带着围裙做饭的也就自己一个了。还真荣幸呢。
阿光洗了洗手,径自坐在餐桌上,等着塔矢开饭。
“你这家伙,又想吃白饭了。”塔矢略显低沉声音从厨房传来。
还以为能逃过了,塔矢就是不喜欢给他好过。阿光任命地走进厨房。
其实自己在厨房里也没什么大用处,但塔矢每次做饭,总喜欢拖着他做帮工,说得好听点是这样,难听点,就是要我陪他一起吸油烟嘛。
没见他哪次放过自己的。
“把那蓝蔬菜洗了吧。”塔矢指指漏斗里的蔬菜。
“哦。”光应了一声。便干起了自己的活。
两个人并肩站着。这几年阿光倒是没怎么长,反倒是塔矢。已经比阿光高出好几公分了。就因为这个阿光老被和谷那家活嘲笑。
“今天的棋……”光有些紧张地等塔矢说下去,不知为何竟紧张起来。“还不错。”
阿光叹了口气,就知道是这样,这些年塔矢夸他的时候少之又少,算了他也习惯了。不知为什么他对别人的评价倒是不怎么感兴趣,惟独塔矢的。
见阿光在那叹气,塔矢心里有点闷,有点后悔刚刚的话,该说些好听的,会好一点吧。至少不会那么失望了。毕竟今天进藤的表现的确出奇地好。主要是自己不习惯夸他。习惯和进藤吵架,斗嘴,或者泼他冷水,夸奖这种事他做不来,特别是对进藤,
“吃完饭,复盘吧。”塔矢开口。
“好。”阿光有些失神,最近自己老对小事特别在意,都有些不像自己了。似乎总想记住些什么。
两个人一阵沉默,有些怪异的气息迷漫着。
各怀着心事。
阿光拿起刀准备切菜。
“啊~~”尖锐的怪叫。
“进藤你……”塔矢转过神,只见阿光凄厉地看着自己的手指,殷红的学慢慢溢出。
而阿光只在那里怪叫,竟忘了止血。谁叫他昏血呢。
塔矢立刻放下手中的东西。
执起阿光受伤的手指,含在嘴里。一股血腥味。温热的。
“你笨啊?!”塔矢瞪了阿光一眼。那样的目光……阿光清楚地意识到塔矢真的生气了。
“我……我只是没注意……”阿光被塔矢瞪地心虚。竟有些口吃。
见阿光一脸无辜的样子,塔矢的心还是软了下来。实在没办法和这家伙真的生气。
两人的目光交汇着。有些不同。却是说不清楚。
眼底有一层颜色,谁也看不清。
阿光连忙抽回手。
“呵呵,我没事啦。”装傻充愣可是他在行的。不知为何他选择了在这个时候装傻,也许他感觉到什么东西正在改变,向着他所不知道的方向。是惊惶失措。
塔矢看着阿光,没对上他的眼,光的眼睛看着地板上,好像地板上有黄金似的。
他没说什么,因为他不知如何开口。
很多时候,光和亮还是孩子,无论他们身处在哪种世界。
他们学会逃避。
是他们所无法预测的方向。
一切袒露在阳光底下是他们无法承受的。
“别愣着。胶布在储物柜的第二个抽屉里。”塔矢打破了这样的尴尬。
阿光迅速地走出了出厨房。有些像逃命。
塔矢怔怔看着消失的背影,竟有些惆怅。
还有些失望。
他在期望什么呢。他无从确定。
之后,进藤光吃到有史以来最“特别”的一顿饭。甜过头的曾味汤,煎到发黑的鱼,,半生不熟的米饭。
但是,阿光却没有抱怨,破天荒的吃了下去。
有些事,是无法说出口的。
甚至他们连该说什么都不知道。
塔矢亮还是塔矢亮,每天在棋盘上和进藤光斗嘴。
进藤光还是进藤光,每天要塔矢亮三申五令地催他起床。
似乎什么都不曾改变。
好像这样会持续永远。
但是,永远是多久,他们无从考证。
这天是进藤光挑战本因坊的第四局的前一天。
他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
他发烧了。
而这天塔矢亮要到关西去比赛。
阿光咒骂着,生病也真会挑时间。前面几局他三胜一负,眼看就要拿到本因坊了。
现在他只有叹气。
这样的状态,下的好棋才怪呢。
他挣扎地从床上爬起来。
猛地拉开窗帘。让阳光洒进来。
一阵耀眼。
然后穿上拖鞋,以龟速爬到了餐厅。桌上有一杯牛奶,几包药,一只温度计,杯子底下押着一张纸。略带娟秀的字体跃在纸上。
“进藤:
把这杯牛奶喝了,再把桌上的药吃了。我做好的便当再冰箱里,热一热就可以吃了。
我会在天黑之前赶回来。
塔矢亮。”
简洁却透着淡淡的暖意。
呵呵,真吝啬呢。那么简洁。
这些天,总觉得有些力不从心,等事情告一段落,去看一下医生吧。
阿光想着,边喝着塔矢准备的牛奶。
一点甜,好像掺了些糖。虽然自己不喜欢喝甜的牛奶,也没办法。谁教自己有点低血糖呢。
否则回来又要被塔矢骂了。
而在关西的塔矢,显然不在状态。
心里淡淡的烦躁徘徊不去。就像有什么耽搁在心里,不对劲。
啃着自己的情绪,不肯松口。
不知为何想要尽快结束这盘棋。
棋局还没开始,这天的对手虽然有七段,但不是很强。眼睛总是飘向窗外。回家的方向。
外面阴沉沉的,但东京今天好像是晴天吧。
他……应该起来了吧。
对局开始了。
他有些失常。很久很久没有如此犀利、甚至放肆地攻击对手。
明明是五小时对局,他硬下成了快棋。
对手促不及防。
而亮没有考虑那么多,甚至没有看到对手额头淌下的汗水。
如果是旗鼓相当的对手,那么这是致命的弱点。
亮他清楚的知道。
但很多时候他也是孩子,会任性,会肆意而为。
对手在亮步步紧逼的攻势下,中盘就败下阵来。
而亮却没有丝毫快感。这不是他。
到底哪里错了。
他不知道。
走在街上,竟下起了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