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他算起来已经认识一年了。我清楚地记得,初次见到他那天下着大雨,因为某种原因,我与他及另外两个朋友在晚上十点钟坐到了一起,在一家小餐馆。我不认识他,但与我同行的另外一个女孩子是他的大学同学。我陪着那个女孩子,四个人一边吃一边很随便地聊天。那晚他给我的印象是开朗、健谈又不失斯文。
我和他认识了。慢慢地,他开始在晚上兼职做英语教师,就在我所工作的一个英语培训学校。最初,两个人见面只是笑一笑,打个招呼,后来可以简单聊几句,再后来,当我晚上值班的时候,每个课间他就跑到办公室和我聊天。这时候,我们已经认识半年多了。我很高兴又结识了一个不错的朋友。
学校在晚上开设的班越来越多,我值班的次数也越来越多。很多次,当所有英语班在九点半下课后,我与他及另外一个不错的男老师到附近的大排挡吃夜宵,然后三个人边聊天边散步走到车站,大家互说再见。尽管每次都要晚回家半个多小时,但我很喜欢这样,喜欢在晚风中与朋友散步闲聊的心情。
这种日子持续了一段时间。后来,他到了一家旅游公司任职,没有时间再教课了。很巧,我也不用经常值班了,恢复了以往两点一线的生活。两个人从此很少见面,他只是偶尔打来电话找其他人,才有机会与我简单聊一聊。我以为我们就是这个样子的朋友了,仅此而已。
世事总是让人难以预料。沉寂了一段时间后,在一个特别的节日--六月一日儿童节,他打给我电话,约我晚上出去"共度佳节"。我有些意外,但又觉得很有趣,便爽快地答应了。当我赶到地坛与他见面,我第一次发觉戴着墨镜等在肯德鸡店门口的他居然也很出众呢。两个人共享了一顿晚餐,然后跑到迪厅去跳舞。我第一次到迪厅,在疯狂的节奏下尽情地释放自己后,我们坐在高背椅上休息,在震耳的音乐和嘈杂的人群中大声说话、大声笑。我感受着这种气氛,感受着他带给我的快乐。
在这次约会后,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仿佛近了许多。他从此不时地打电话给我,约我出去玩。而我几乎每次都拒绝不了这种邀请,尽管有时候对自己说"不要玩得太放纵了。"
有一天,我偶尔提及喜欢张信哲和Beyond的歌曲。恰巧六月二十日张信哲到京开个人演唱会,我不自觉地表现出神往的表情。让我意外的是,第二天我便收到了一份极其特殊的礼物:张信哲演唱会门票。他以轻松的口吻邀请我,说他也很喜欢这位歌手,找个伴儿一起去听比较好。我记不清当时是以一种怎样的心情面对这件事,只是内心隐隐觉得,他对我太好了。这让我有些不安。
六月二十日晚,绝对是个不一般的日子。我如愿地见到了真实的"阿哲",听到了他真实的歌声,与几万名歌迷为"阿哲"呐喊。在归途的晚风中,我心里怀着对他的感谢,开心地与他谈论阿哲和他的歌--也就是在归途的晚风中,他终于提出要我做他的女朋友。也许他认为在为我做了这么多后,时机该成熟了。但是,我极干脆地拒绝了,果断的语气让我自己也惊讶,这些话似乎根本没有经过大脑的思考就从嘴里说出来了。他沉默了,一路上不再说话;我则感到不安,一路上不知该不该说话。车到站了,我提出请他吃夜宵。他迟疑地推托,最终还是接受了。我开玩笑说,其实我好困,但为了不让他饿肚子,只好舍命陪君子了。我尽量把气氛弄得轻松,他也慢慢地恢复了常态。他似乎能够平静地接受这个小挫折了……
他坦白对我的喜欢。他说我是他见过的内外皆美的女孩子,年龄不大,却表现出一种成熟。成熟中有一些纯洁活泼,单纯中又透着成熟。他说这种感觉很妙,还说他不会再遇到这样比较完美的女孩子。
"怎么会,世上比我好的人很多呢。"我笑着反驳。我心里承认他的话满足了我小小的虚荣心,可我也知道自己身上的坏毛病很多,个性有时太强烈。他说我完美,只不过是他还不很了解我。但我没有过多解释自己,这些缺点在今后的交往中迟早会暴露的,那时他自然会知道他面对的是怎样的一个人,自然会知道如何把握两人之间的距离。
在他陪我走回家的路上,我买了一个瓷娃娃,作为送给他的第一份礼物。他指着坐在月亮船上的娃娃说:"这是你";然后又指着被拟人化的月亮说:"这是我"。他说,月亮只能看到娃娃的侧面,因为娃娃不肯转过头认真地看月亮。我不置可否地笑笑, 两个人心情都好了许多。
这件小插曲发生后,他一如既往地约我出去。只是他有时抱怨我的呼机加了密码,这使他经常做无用功。他请求我说出密码,我却认为时机不成熟,婉转地拒绝了他的要求。其实在我眼中,密码根本算不了什么,但就是想设个小障碍,想让他做事情有困难。
后来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得到了几张迪厅门票。我送给了朋友一些,最后还剩下了两张。我犹豫该不该告诉他。快下班的时候,我决定约另外一个不错的同学,不巧那个同学晚上加班。难道是天意吗?在迪厅门口想了很久,徘徊了很久,我终于决定给他打了电话--这是我第一次主动约他跳舞。我们从迪厅出来已经很晚了,天却下起了大雨。他冒雨叫了出租车,又打开车门,才招呼我从迪厅门口下来。这个细心的小动作被我看在眼里……
夜色沉沉,暴雨拍打着车门,车子开得很慢。我从那种喧嚣中沉寂下来,顿时觉得好困。迷迷糊糊中,我感觉到他的手轻轻扶着我的右肩。"这好像是我们认识以来最亲密的动作",我模糊地想……
也许这次经历给了他更多的勇气。在一次加班的时候,他意外地出现了--捧着一大束红玫瑰。这情景正巧被两个任课教师撞见了,我不由一阵尴尬,仿佛一个小秘密无意间被别人发现了。他说他选了十一朵玫瑰,代表他对我一心一意。那张夹在花丛中的情人卡上则明白地写到他愿为我做一切事情。包括他在我家巷口白等了一个上午也不后悔,只因为我无意中提到周六上午可能要去书店买书,而他想陪我去。我感到歉然--事实上我是下午去的书店,从另一个巷口走的。面对他的情意,我除了说他好傻,不知还说些什么。但这个晚上,他得到了我呼机密码的第一个数字。后来,他又得到了我送给他的第二份礼物--镶在镜框中的我的照片。
一个多月过去了,一切似乎都发展的平和自然。对我来说,生活变得更有色彩了。直到有一天,我们首次发生了分歧……
其实那天大家是怀着好心情到西直门吃Piza的。但在聊天的时候,他无意说出他对女孩子的看法:肤浅。他说比较起来,他更愿意与同性朋友聊工作、聊事业,因为女孩子的话题总集中在服饰、玩乐上。我在一刹那被惹恼了,用一种很激烈的语气与他辩论。他最后主动道歉,试图缓解一下这种气氛。我淡淡地说,这是他已形成的一种思想,何必要道歉呢。他不再说什么了,沉默了一路送我回家。在走进巷口的瞬间,我想到我们也许完了。这个念头让我一阵难过,但还是带着一种冷漠的神情离开了他。
这晚,我梦到了他……
事情有了戏剧性的变化。在第二天晚上值班的时候,我收到了他打来的电话。他其实就拿着手机站在对面的楼道里,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后来,他走过来,交给我一份这一个多月来我们每次出去的记录。
我看到最后两句话"Everything is beautiful, Everything is over."是的,一切都很美好。但美好的事物为什么总是很短暂呢?我本不想就这样结束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思想,为什么我可以接受别人的异论,而不能接受他的呢?况且他的确已经很迁就我了,如果我再拒绝,是否就太冷酷了?我终于决定抛开矜持,重新接受他。我提笔改动了最后一句话"Everything is not over"。他欣喜地问这是否说明他还有机会,我笑而不答。
这个晚上,我告诉了他呼机密码的第二个数字。
经过近两个月的密切交往,我不自觉已习惯每天等着他的电话,已习惯他晚上送我回家。在那次矛盾后,他告诉我更多的关于他、他的家庭、他的朋友的事情--他说他从未对一个女孩子说过这么多事情。在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我也常常问自己,他为我付出了这么多,改变了这么多,我怎么可以这样坦然接受呢?回想上学的时候,我与另外四个女孩子并称为"五朵金花",被很多男孩子追求。也许被人追的经历娇纵了我,让我总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而这种感觉不可避免地影响到我对他的态度。其实我很想改变自己作为被追求者的角色。我宁愿自己是一个被他看重的好朋友,这样我会很自然的一种平等的心情分享彼此的友情。事实上,我也多次向他提到不要对我这么好,我恐怕承受不起。他总是笑着避开这个话题,这让我感到为难,反而不好开口挑明。顺其自然吧,我想。
七月二十八日,星期二。他请我看一部宣传得很轰动的电影。为此,我不得不向家里人谎称晚上值班。其实我早已向母亲提过关于他的事情,虽然不是全部。而母亲是不赞同的,她警告我不要过多的与他交往;她还提醒我,在未完成自考学业前,不要过早地涉及感情。我承认母亲有些话是对的。但这次我还是没有控制住,赴了他的约会。
从影院出来已八点多了。两个人来到附近的一个小酒吧--我们聚会的老地方。他说有份礼物送给我,那是一瓶CD香水--很漂亮的瓶子,很清香的味道。然后他很得意地告诉我,现在可以随时呼到我了。
"查到密码了么?"我问。
他点头。
"怎么查到的?"我又问。
"最后两个数字是不重复的。所以利用排列组合,每天打二十多个电话慢慢试。服务小姐态度蛮好的。"他一脸笑容。
"浪费了很多电话费么?"我打趣说。
"那不算什么。重要的是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查到密码了。"他颇有些自豪。
低下头,我心里又乱了。看到他越陷越深,而我不能对他承诺什么,就觉得好烦。我拒绝自己再想下去了。
七月三十一日,星期五。天气不错,我心情也不错,因为他约了我去北海。天色渐沉,北海岸边静幽幽的,古乐声飘荡在水面上,有一种不可言传的妙感。我渐渐迷失在这份静逸中。我但愿时间就此停住,与他静静地站在这里,永享这份安宁。
他握起我的手问"能答应我吗?"我微惊,思绪被拉了回来,随即轻轻挣脱他。他有些失望,问我是否对他一点感觉也没有。面对他的问题,我不知该怎样回答。如果说有,那不就是鼓励他继续追求吗?如果说没有,则肯定会伤害他的感情。我不想伤害他,却也不想承诺他。
我一直弄不懂为什么大家不能做好朋友,不是一样彼此关心吗?我告诉他,算上他,共有四个都是我的异性好友,是我倾注了感情在内的好友。我把友情平均分配给他们,同时得到他们共同的关心。我自嘲地说自己是个贪心的人,因为我总想结交更多的朋友在身边,留住更多的感情在身边。同时,我分析自己善变,具有反复性,对我太亲密的异性容易让我产生周期性的反感心理。这种心理一旦产生,就不是理智所能控制的,势必会伤害到对方。我有过几次这样的经历,一个个朋友现在都变得陌生了。我很珍惜与他已建立的感情,所以不想看到将来自己会对他也有这样怪异的心理。我希望他会接受做我的一个好友,对我好但不追求我的朋友。
他不语,似乎想不通我怎么会有这样的思想和观点。他凝视着我说:"我不懂你,我所了解的原来只是你的表面,我做了很多事后想起来都觉得不可理解的傻事,是第一次为一个女孩子付出了全部精力--这可能也是最后一次。"
我忽然有一种心酸的感觉。在这瞬间,我几乎想收回所有的话,只为了让他的表情看起来不那么失望,让今晚快乐的色彩浓一些。但我忍住没有这样做。
走出北海的时候,我问他一年的时间可以做出什么,他摇头表示不知道。我暗暗叹口气。我作出今天的决定,不能不说母亲的话也起了一定作用。我还需要一年的时间完成学业,从母亲的管束中挣脱出来。如果他还这样关心我,能够等我,重要的是事业有所成就,母亲就不会再管我的事情了。但这些话,我没有对他明说。
两人走到车站,他提出送我,我拒绝了。他不再坚持。我心里一沉,每次说不的时候,他总是坚持送我回家的。这次他的做法代表什么?
挥手招来一辆计程车,我没有在意这是辆计价最贵的车。当与他说再见的时候,我忽然有一种可怕的感觉,我要失去他了。
要失去他了吗?要失去他了吗?
在第二天下午,我终于受不了这个念头的折磨,拨通了一个好友的电话。当电话那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时,我一下子觉得自己的感情防线全崩溃了。泪水迅速地盈满眼眶,我哽咽地诉说了这两个月发生的事情。我无助地问朋友,为什么他不能理解我的心情,我的矛盾?为什么大家做不成男女朋友,就也做不成好朋友呢? 电话那边沉默了片刻。然后朋友说,做为一个男性,很理解他的感受。当一个人对他喜欢的女孩子付出那么多感情而得不到回报时,他怎么还能泰然自若地与其相处,做什么所谓的好朋友呢?除非是圣人。朋友又说到自己,说他当年追求我最好的女友而遭到拒绝后,虽然他不恨那个女孩,但自此就再也不说话了。但朋友说,他不后悔那样做,明知道希望不大也要去试一试。
"现在你和她不是又恢复了朋友关系吗?"我说。
"那是因为你从中搭了桥,是人为的力量把我们又拉在了一起,但我们只是好朋友,我现在心静如水……说实话,她仍然是我曾用心付出最多的女孩子。可是知道吗,在毕业后,有一段时间我几乎想不起她的模样了。也许她在我心底太深了,深到被所有其它事覆盖住了……"
我握住电话,若有所悟。
"何必这样为难自己呢?"朋友劝慰说。"如果真觉得他好,就答应人家;如果没有感觉,干脆就趁此了断。千万不要左右摇晃,让他觉得有希望,但又得不到。"
"我没有左右摇晃。"我辩解。"从一开始,我就希望他会成为我的一个好朋友。我对他如同对你一样,是付出感情的。"
"我知道。否则你不会这样为难,不会哭。我记得这是我第二次听到你哭。可是傻丫头,你知不知道,很多事不是按照你的愿望来实现的。有些事情的发生是人力不可抗拒的。"
难道不能改变这种局面吗?我默默问自己,泪水再一次模糊了视线。
挂掉电话,我呆坐在椅子上想了很久。我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困难地来决定该以一种什么样的态度去对待一个男孩子,去留住一份友情。
一个念头闪现在我脑海里。如果真的觉得好为难,这是否说明我对他有一些感觉了?我被这个想法吓坏了。怎么会,怎么会呢?我是崇尚单身自由主义的呀。难道会为谁而改变吗?
我想到朋友最后的话,事情还是要靠自己决定,只觉得思绪剪不断,理还乱。深深吸了口气,我终于做出了最后决定,我决定等一个周末,如果他会打电话,我就答应他。想通了这一点,我感到轻松不少。不管今后会怎样,我现在只想用尽方法留住这个朋友。尽管这需要付出很多,包括单身贵族的自由。
但是我失望了,我白等了两天。我猜测各种他不打电话的理由,又一一推翻。怎么办,就这样断了?我犹豫地告诉自己,再等一等,等到周三。如果他来电话,我还是会答应他。
我就在一天天的期盼中和一次次的失望中度过。我总是神经质地每隔一会儿就查一查呼机,总会通过不经意的动作或事物回忆起我与他的交往。"失去了的也许才是好的"。当自己规定的期限渐渐接近,当失望的心情渐渐变成绝望,我终于体会到了这层含义。朋友的话似乎又在耳旁响起"许多事情不是按照自己的愿望来实现的"。
再后来的几天,我又一次很认真的回忆了我们交往的这两个月。既然天意让我最后的期限得不到结果,我何苦还强求呢?在经历了那种失落心情后,我反而平静了,我发现自己可以以一种平和的心态来对待所有的事情了。我决定把这段时光埋在心里,让它成为一种美丽而永恒的回忆。我吃惊于自己在短短几天中心情的巨大转变,也庆幸自己终究还是个单身女孩子,没有被感情影响得太深。
我想起母亲的话。是的,我还如此年轻,还如此浅薄,怎么该放任自己浪费时间呢?一向自认理智的我怎么也感情用事了呢?一个星期,不算长也不算短,却让我的感性世界和理性世界经历了一个蜕变的过程。当我认为一切都已过去了的时候,当我拿起已搁置了一个多月的书本的时候,我又有了那种居高临下的感觉--是自信也是自傲。
我同时在心里默默地祝福他,在未来的日子里会有一个全心关爱他的女孩子走进他的世界,会分享他的一切喜怒哀乐。而且,如果有缘的话,他们都会成为我的朋友。
世界毕竟是很美好的。我从抽屉中拿出小镜子,给了自己一个最灿烂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