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想象着能这样近地贴近你,可都没有机会。"库洛低沉而温柔的声音从房间里传出来,"每次一靠近你,你受伤的眼神总是告诫我,我这是在亵渎你。我听从母亲的话娶了你,我希望给你幸福,可我发现我们的婚姻给你带来了更大的痛苦……我一直在冷落你,只是不想让你嫌恶我……如今我马上就要离开,我终于有勇气告诉你,不管你讨厌还是鄙视,我都一直--深深地爱着你。"
他随后便松开了她,软软地倒在了椅子上。西尔维亚整个人都僵直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到她的低语:"你怎么知道我是讨厌你的呢?你一直以来都冷落着我,你怎么能指望我会对你微笑?但是我--很早以前--就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你了。"
她站在那里好一会儿,双颊飞上了红晕。她似乎在等待着听到回应,但房间里静悄悄地再没半点声息。库洛·里多半倚在红色的靠垫上,脸上一如昔日的安详。他合上了双眼,就像睡着一般,带着婴儿般无所牵挂的微笑。
他死了。
西尔维亚没有哀号,没有哭泣。她甚至没有声响地走到他身边,俯下身看着他。长长的黑发轻轻地拂着他的脸颊。她捧起他早已冰冷的脸,在唇上印下了一吻。她满目怜惜地望着他,喃喃地对他诉说:
……我们已错过得太多了,可是醒悟得太迟……
……不管你有没有听到,我都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这句你等了很多年的话,让我用残生只悄悄地讲给你一个人听吧……
……无论如何,我希望未来的你会比你幸福……
"I want happiness.
I seek happiness.
To cause your happiness.
To be your happiness."
又是那首悲歌。樱此时可以毫不怀疑地肯定:这是西尔维亚的声音。与此同时,她发现自己已经退出了梦境,她正处在一个熟悉得可怕的地方--弥漫着雾气,没有丝毫亮光的石子甬道。又来了……这到底代表什么?樱的脑子里还因为刚才所见的一幕而没有反应过来。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库洛牌的创造者,竟然有这样一段悲凉伤感的深情。那种刻骨铭心的爱恋,也许一直会存在几个世纪都不消退。那么……艾力欧知道吗?
樱的心头突然涌上一阵巨大的恐惧。不知怎么,也许是看多了西尔维亚忧伤的表情,她甚至有些惧怕艾力欧记得她,尽管她说过会除去艾力欧记忆中有关她的一切。但是……
仿佛古老的黑白电影的伴奏一般,那哀婉的声音一次又一次撞击着她的耳膜,在空荡荡的石子甬道里激起强大的回声。
"so take me
someplace far away
to a true Elsewhere
please take me there."
樱深深地吸了口气。这是最后的机会。她慢慢地沿着潮湿的石壁往前走,去追寻尽头的一点亮光。谜底就要揭开,她的全身因为兴奋几乎有些微微颤抖。
"magic that lasts
never-ending kiss
revery without break
unperishable bliss."
歌声随着脚步的停下而终止。一时间四下寂静。樱再一次触摸到了门上冰凉的黄铜把手。她用尽全力一推--
"你在干什么?"
樱吃惊地要跳起来了。一时间她以为还在那条甬道中,最后失望地发现"梦"牌的魔力已经不起作用了。她正待在房间里,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坐在床上,脚下散落着牌。由于室内惯常的月白色的光源的消失,让她有一种如临梦境的不真切的感觉。
艾力欧站在她的对面。尽管周围很暗,她依然感觉到他端详她的眼神中又出现了忧郁。然而不止是这一点,她突然发现,他的脸颊在黯淡的光线下竟然出现了半透明的感觉。樱甚至可以觉察到他苍白瘦弱的身体已经支撑不住他的重量而微微颤抖。就好像是一直以来的某种巨大压力长时间折磨下的结果。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然后--
“光线呢?去哪里了?”樱很庆幸自己问出这种不痛不痒的话。
“我以为你已经睡了。”看艾力欧的样子,似乎松了一口气,“行李都整理好了吗?好吧,把这些牌收起来吧,不打扰你了。”
“我这样离开--可以吗?”樱有些愧疚地看着艾力欧。
“没有关系。我已经习惯孤独了。或者说,”他俯下身,温和地说,“我在享受孤独呢。只要你觉得和小狼在一起能够幸福就好,不用考虑我的感受的。”
“可是--”樱还是不依不饶,“我一开始就不应该异想天开跟你结婚的。那是个错误,要不然观月老师也--”
她突然停下来,倒吸一口气,艾力欧看上去受了很大的打击,但他又恢复了一贯的温文尔雅。
“那是我的事情,与你无关。”他并不愿意提起那个名字,“不管怎么样,我很高兴你曾经--呃--在名义上是我的妻子。”
似乎已经无话可说了。樱默默地整理好牌,正准备卸下耳坠的时候,她突然想起了什么。然而她还在犹豫着要不要问出口。就在这时,艾力欧打开了房门,准备出去。
"你知道西尔维亚吗?"冷不丁,樱的嘴里蹦出这几个字。她想阻止自己都来不及。
"唔?"艾力欧的表情有些困惑,但随后就绽开优雅的微笑,"Sylvian?你是说森林吗?在布斯巴顿的后面就有一片。在这个房间里能看见。"他穿过房间,拉开了落地窗,"喏,在那里,更远的地方,只是现在太暗,本来也不是观景的季节,所以--"他说到一半突然停住了。他的全身仿佛突然受了什么刺激一样直直地一挺,然后不动了。
"你怎么了?"樱在房间的另一头看着他,不由得担心起来。
就像听到命令一般,艾力欧忽然转过身,把她吓了一跳。与此同时她发现他的眼睛里闪着蓝色的火焰,脸上的表情却是模模糊糊的,一半是欣喜,一半是悲伤。周围的空气一下子变得透明,樱只能看见他迷茫地望着自己,嘴里含糊地吐着词,一步一步靠近。
"你要干什么?"樱恐惧地问道。艾力欧没有搭理,只是把目光锁定了她的耳坠--她还没有解下来--那副耳坠在黑暗中闪着异样妖魅的光芒。樱总是觉得庄园里生活着别的生灵,此时这种感觉就更加强烈了,她不安地感到黑暗中似乎有人正紧张地窥视着这一切。
她没有注意到艾力欧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直到艾力欧突然伸出双臂,将她抱得紧紧的。这种感觉--好像是--像是库洛·里多临死前的一幕!她不安地要挣脱,但他结实的手臂不容许她逃脱。她觉察到有冰凉的液体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流,但她无暇去细想,因为他的怀抱让她几乎窒息。艾力欧的神智似乎已经不清醒了,他把头靠在她的颈边,嘴唇摩挲着她光洁的皮肤,轻吻着她的耳坠。然后,一张嘴,咬住了她的耳垂。
刹那间一股酥麻的感觉从樱的耳垂扩散到全身。她感觉全身的力气在艾力欧的唇合上的瞬间似乎已全部流失。她无力地倒在了他的怀中,任凭他抱起她,放到了床上。
不……不要碰我……你会后悔的……
樱惊恐地意识到他要干什么,她想张嘴大喊,但是发出的只是不清晰的咕哝声。尽管胸中燃起耻辱的火焰,但是她一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她娇小的身体轻轻颤动着。他的吻落在她的额头,她的眼睑,她的鼻尖,最后,移到了她的嘴唇。他撬开了她紧闭的双唇,他的舌头放肆地在里面探索她的气息。樱感觉肺部的空气几乎要被他吸光了。
不要……请停下来……
她有一种错觉--仿佛自己在艾力欧的生命中扮演着另一个女人的角色。艾力欧从未如此对待过她,最最亲昵的动作也只是像父亲一样亲吻自己的额头。樱无助想要用手推开他,哪怕一点也好,然而当他把她的手压在身下的那一刻,她终于绝望了。
小狼忧郁的面孔蓦地浮现出来,她只能闭上眼,泪水一丝一丝地渗出来。
对不起了……小狼……
不知什么时候睡衣已悄悄地自她的肩头滑落。她感觉到艾力欧的脸磨蹭着自己的肩膀,他炽热的皮肤仿佛要灼伤她一般。她听见他含泪的低语在耳边响起:
"……我的……扶桑……"
随着泪水的决堤,她失去了意识。
"take me
I want happiness.
Birds sing
Song of unknown tongue
Though winged, they
Still fail to reach the sky."
黑暗将雾气重重包围……樱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那扇门前。歌声在她有意识的那一瞬间消失了。她伸出手,毫不犹豫地将门推开。
展现在她面前的似乎是一间狭小昏暗的石室,唯一的光源来自石头地板上的一圈烛光。隐隐约约,眼前笼罩着紫色的迷雾。在烛光的中间,立着一具透明的棺木。就在她进来的那一刹那,石室里一个黑色的人影一闪而过,但随后什么也没有了。
"a place not to be treaded alone
so take me
to a true Else where."
哀伤的歌声如鬼魅一样紧跟着她不放,在石室里造成巨大的回响。她走上前,想看看棺木里躺着的人是谁。烛光忽闪忽闪,紫色的迷雾逐渐缩小,慢慢地浓重起来。
她终于看清楚里面躺着的那个人的脸,但是一阵没来由的恐惧突然袭上心来--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