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言不由衷
一向年光有限身,
等闲离别易销魂,
酒筵歌席莫辞频!
满目山河空念远,
落花风雨更伤春,
不如怜取眼前人.
——晏殊·浣溪纱(二)
十月下旬,狼又开始头痛了.
原因无他,只因樱度过了害喜的阶段,她……又开始生龙活虎的活蹦乱跳了.
他不敢让她继续练功,但他也不能就此不再上朝直到她生产,那么,该怎么才能让她不再"胡作非为"呢?
狼以他聪敏过人的脑筋,思前想后,终于他决定集众人之智慧来谋求对策,聚集起府内年长的"家人,和他们关起门来在书房内叽哩咕噜的讨论了一个下午.
樱被挡在门外,只能好奇的探头探脑,最后,还是忍不住沾了点口水在窗纸上挖了个小小的洞,可是,她的眼睛还没凑上去,狼便已打开门叫她先去睡午觉,然后门又关上了.
可怜的樱垂着脑袋乖乖的回房睁眼睡午觉,而其他的"家人"则是既同情又好笑地目送她回房.
到了那天晚上,狼再度关起门来,不过,这次被关的是樱和他自己,关的门则是他俩寝房的门.
樱端端正正的坐在床边,狼则板着脸,背着手在床前踱步,似乎在思索该如何启口.
"小宝贝,嫁夫从夫你懂吧?"他决定从她的弱点下手.
她乖乖的点点头."懂."
"那么,不管我说什么话,你都得遵从,对不对?"他打蛇随棍上.
樱又点头."对."
"好,现在我就要交代你一些事,你必须牢牢记住,而且要乖乖遵守,知道吗?"
她再次点头."知道."
于是,狼开始滔滔不绝的发表比老太婆的裹脚布还长的长篇大论,他说得口干舌燥,顺手端起茶来一仰而尽,然后继续边踱步边喷口水,仍然说个不停.
等到他的发表欲终于得到淋漓尽致的发挥,心满意足的做下结论后,他才兴高采烈的询问聆听的对象,"这样你明白了吗?"
然而,回答他的只是一片无声无息.
咦!她在做无言的反抗?狼忍不住挑高双眉,停下踱步的双脚."你明白了吗?"这次,他的音调放重了一些.
然而,樱的反应仍是维持最高品质——静悄悄.
狼蓦地转身看向她,心中对自己夫纲不振感到不悦,但乍见她,他霎时哭笑不得.
就如新婚夜一般,她的头又挂在胸前,好像断了一样,唉!看来这小妮子又被周公招去听他老兄叙述陈年往事了.
毕竟历史故事确实比他要交代的事有趣多了,他真的不能怪她,他真的真的不能怪她……真的真的真的……
该死!她怎么睡着了!他的束发都不禁向天际冲上去……
既然夫纲不振,他只能依靠府里的"家人"了.
樱突然发现,不管她走到哪里,身边总有一位老"家人"或"家人"的老家眷跟往她的屁股后头.
然后她又发现,她不能走得太快,因为老人家会跟不上;她不能做任何事,因为老人家也会跟着做;她必须常休息,因为老人家会累;她必须定时进三餐,因为老人家会饿……
最后她赫然发现,她只能聊聊天,散散步,做做女红,看看书,还有……还有……就没有了,她就这样而已.
而最重要的是,她不能赶他们走,因为他们全是她的家人,是她的长辈.
她悲哀的想到自己就像孙悟空被压在五指山下,无计可施了.
而狼则是开开心心的上朝去了!

七星拱一,左右合和,三星在户,四平八稳,一门五福,六和得正,奇财子禄,八方朝贡,九五至尊.(冬至九九消寒益气歌)
冬至夜,睿王府宴会厅里,满满两百多人围坐二十几桌正吃着年夜饭,而座上客当然不是睿王爷的客人,而是樱的"家人".
长线面,冬至圆,爆炒羊肚,麻辣羊肉锅,炙羊肉,扁食,羊肉包等应节食品摆满各桌,这一回,樱依然半途人就瘫了,不过,她不是睡瘫,而是醉瘫了.
一动箸没多久,樱就拉着狼到各桌兴匆匆地跟"家人"寒喧外加干杯,划拳,笑闹,打赌,每个人脸除了欢乐就是愉快,没别的了.
狼却是一脸的不以为然,"你跟人家干什么杯?"他有点吃醋,她干嘛那么乐啊?
"不是都应该那样的吗?"樱脸儿红通通的!
"以前我家过冬至时,我看我爹和一些亲戚朋友都是那样的啊!"而她从没参与过,今日她想过过瘾.
狼闻言,一时沉默不语.
往年的年夜饭她都是看着人家享受,从来没有机会亲身参与,这一回算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就让她开怀尽兴

唉!这难道是他夫纲不振的另一次明证?
不过,狼在心中下定决心,下不为例!这女孩子家跟人家干什么杯啊?真是胡闹!
只是,真是下不为例吗?
冬至过后几日,太医在长寿宫的回报产生了烦人的效应.
那天,狼前脚才踏出府门,太皇太后派的人就踏进府来宣召睿王福晋进宫,晋见,听罢懿旨的樱一脸茫然惶惑的呆立着.
而一时错愕的查尔随即恢复镇定,他立刻明白,太皇太后是有意趁着睿王爷不在把樱叫进官去,而原因则不得而知.
经验丰富的查尔当即下达一连串的命令.
"香樱,你们几个赶快去帮福晋穿戴服饰.还有,待会儿只能有一个人陪福晋进宫,明白吗?好!动作快点."
于是,香樱等几个奴婢火速拥着樱往睿王爷的寝房快步而去.
"查克,查腾,你们现在上太和殿,若是皇上还未上朝,王爷一定会在武英殿等候;若是已经上朝,你们就分头去找禁卫军统领,找到后就把你们的腰牌给他看,告诉他你们有急事找王爷.不论如何,你们一定要想尽办法尽快把消息传达给王爷知道."
查克,查腾领命飞身离去.
"查德,去准备四人舆……"
两柱香之后.
看着轿子走远,查尔直在心里向上苍祈祷,千万别让太皇太后为难咱们家福晋,或者至少让王爷来得及赶过去帮忙福晋,咱们那老实的福晋可是禁不得吓啊!
在清朝的历代后妃中,对清政权贡献最大者莫过于孝庄皇太后,她亲手培育康熙皇帝,从小就以帝王的标准自教诲他,使他终于成为最杰出的封建君主.
而莓铃郡主则在十多年前随父参加康熙寿宴时,因为她的乖巧可爱而被太皇太后留在身边作伴,莓铃的确带给太皇太后不少欢乐,可是,莓铃早晚要许配给人的,以太皇太后的私心,她当然希望莓铃能嫁给她私心爱慕的睿王爷狼.可太皇太后对任何人都能下懿旨逼婚,唯独狼不行.
当年狼舍身护卫康熙,又只身擒住鳖拜,太皇太后曾问他要什么赏赐?
"婚事自理."狼简单地说,这是父皇给他的深切感受,娶非所爱,爱不能守,落得父皇含恨而逝.他不想像父皇那样,他要与所爱的人白头偕老,恩爱以终.
于是,太皇太后的懿旨再加上皇上的圣旨,两道旨令妥妥当当的收藏在紫苑书房的暗柜里,就此保障了狼一生的幸福.
从狼成婚后,莓铃便常常坐着发呆,茶饭不思,一个花容月貌的郡主就这么迅速的憔悴,落寞下去,看了委实令人心酸.既然狼拒绝太皇太后把莓铃指给他,她又不能下旨逼婚,那就只好从狼的福晋那儿想办法了.
孝庄太皇太后凝目仔细打量着睿王福晋,虽然狼曾带樱来向她请过安,中秋时也瞧见过他俩,但她却没有真正的去仔细端详过狼的福晋到底长得什么样?因为,当时太皇太后的心思全放在莓铃身上了.
可现在一看,太皇太后觉得樱倒是个颇为典雅秀气的小女孩儿.
"福晋几岁了?"太皇太后问.
樱垂着头."回太皇太后,十四了."
"把头抬起来让哀家看看."
樱咬了咬牙,强忍住恐惧抬起头来,事实上,只要一走出睿王府大门,她就忍不住打起哆嗦,对她来说,府里的都是"家人",大家可以亲亲热热的;可外头全是些开口要人脑袋,闭口砍人头的贝勒,格格们,而她只有一个脑袋,哪够他们耍弄的?
以太皇太后多年的阅人经验,一眼便看出樱是个憨厚老实的女孩儿,可她为什么那么……
"福晋,你很怕哀家是吗?"太皇太后奇怪的问.
"回太皇太后,是的."樱抖着嗓子说,她在心中暗忖,连格格都那么爱砍人了,何况是太皇太后,恐怕是连警告也没有就拖出去了,她怎能不怕?
"哦?告诉哀家为什么?哀家看起来很凶吗?"瞧着樱似乎很犹豫,太皇太后便鼓励道:"别怕,就算你说错什么,哀家也不会怪你."
"回太皇太后,臣妾怕您……会砍人脑袋."樱老实的说.
"砍人脑袋?"太皇太后不禁愕然."哀家为什么要砍你的脑袋?你做错什么了吗?"
"回太皇太后,臣妾没有做错什么啊!可是……"樱委屈的噘了噘嘴,"像翠格格,德佳格格还有德玉格格,她们却都想要砍臣妾的脑袋."
"她们三个?"太皇太后蹙眉."她们为什么要砍你的脑袋?"没道理啊!
"回太皇太后,她们说臣妾说谎,可是,臣妾是从来不说谎的!"樱严肃的说:"我娘说过,说谎是要下割舌地狱的

"是吗?"太皇太后微笑起来."你放心,哀家不喜欢砍人脑袋,纪翠她们三个也没资格要你的脑袋,反过来要是你不高兴,还可以砍她们的脑袋呢!"
"臣妾才不要砍人脑袋!"樱猛摇头."砍了脑袋就不能吃饭,不能吃饭就会饿死了,那怎么成!"
噗嗤一声,莓铃忍不住笑出声,并在心中暗忖,好蠢的女孩啊!睿王爷怎么会看上她的?
太皇太后瞟了一眼在身边闷笑不已的莓铃,她笑着摇摇头."福晋,告诉哀家,睿王爷对你好不好?"
樱重重的点头."回太皇太后,爷对臣妾好好喔!从来没有人对臣妾那么好过."她一脸幸福的说.
太皇太后神情一凝."你叫睿王爷什么?"
"回太皇太后,爷."樱乖乖的回答.
"爷?为什么这么叫他?"
"回太皇太后,是爷要臣妾这么叫他的,他说他不喜欢臣妾叫他王爷,那样会把他给叫远了."果然不会说谎,樱把狼的话全搬了出来.
太皇太后有点发愣."那……叫名字不是更亲近吗?怎么他不要你叫他的名字吗?"会不会莓铃有机可乘呢?
"回太皇太后,在寝室里头臣妾才叫他的名字,出了寝室臣妾就叫他爷."樱不疑有他,马上再详细说明.
"哦……"太皇太后点点头."福晋,你还怕我吗?"
"回太皇太后,不怕了."樱开心的笑着."您好慈祥哩,跟臣妾的娘亲一样呢!"
"是吗?"太皇太后也开心的呵呵笑."你也很可爱."
樱双眼一亮."真的?大娘说我一定生不出儿子,二娘说我好笨,三娘说我不漂亮,大姐说我不够高,二姐说我太瘦了,我还以为我全身没一处好呢!原来至少我还是可爱的."到现在她终于放心了.
太皇太后蹙眉."怎么你家里的人都这样……算了,既然你已经嫁出来了,就不关你家里的事了."
樱一迳的憨笑!
太皇太后瞄了一眼莓铃,轻咳两声,直接切入正题.
"福晋,你……反不反对让王爷娶侧福晋?"
"侧福晋?"樱有一瞬间的失神之后,她才眨眨眼."回太皇太后,爷……要娶侧福晋了吗?"
"福晋,哀家只是问问,如果王爷要娶侧福晋,你会不高兴吗?"太皇太后尽量婉转的问.
"可是……"樱似乎颇为困惑."回太皇太后,这事儿……应该问爷啊!怎么来问臣妾呢?我娘说过,妇道人家不能管夫君的事儿,爷要娶侧,我不能多言;爷不娶,我也不能强着他娶.除非……我生不出儿子,我娘说过,无后事大,说不定那样就得……"她不自觉地咬了咬牙,想到心中一阵酸楚."得逼着爷娶了."
太皇太后与莓铃同时望了一眼了樱明显突出的腹部.
"你的意思是,你不会去劝王爷娶侧室?"莓铃难掩愤恨之色.
"我不能啊!"樱正色说道:"我娘说过,夫君的事儿只有他自己才能决定,我们做妻子的只有顺从的职责,绝对不可以去多嘴干涉."
太皇太后不禁皱眉."不能?"
樱严肃地点点头."回太皇太后,如果我多嘴,那便是患了七出的第四条,口舌多言之罪,那样王爷就可以休了我的!"
太皇太后怔愣地瞧了樱许久,最后颓然的抚额暗叹.
她原以为樱单纯好说话,一定可以达到目的,没想到樱才几句话便堵住了她的嘴.
而重点是,樱占的是个理字,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做妻子的不应该干涉丈夫的事,这是慎行:做妻子的不应该多嘴,这是慎言.总不能教她这个太皇太后睁眼说瞎话,硬指使樱去做无理的事吧?
太皇太后无奈的叹息,一旁的莓铃脸色却是瞬息万变,最后,在她眼里一闪而逝的是一抹阴狠的光芒.
"那么……"莓铃垂眼静静开口."如果你生不出儿子……"
"那……就不同了.我娘说过,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奇怪,她的胸口怎么越来越闷了?樱深深吸了一口气."如果我生不出儿子,那么就算要吵要闹,我也非得逼爷娶个侧室不可."好闷喔!樱不禁大口大口呼吸着.
"是吗?"莓铃喃喃道:"那就行了……就有办法了……"
太皇太后狐疑地看着莓铃诡异的神情.
樱睁大眼睛."哎?郡主,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能不能……"
小太监突然匆匆进殿来."奴婢禀奏太皇太后,睿王爷晋进."
"这么快?"太皇太后咕哝道,随即摆摆手."让他进来吧!"
"喳!"
"爷怎么也来了?"樱喃喃自语.
太皇太后嗤笑."当然是来保护你罗!"

"保护臣妾?"樱一脸茫然."保护臣妾什么?"
狼一接到消息便立刻赶往永寿宫,一路上,他只担心着这次樱不知道会哭成什么样子,越想越心疼,越想越不安,最后,他终于忍不住施展轻功,飞掠过重重宫殿,只求能尽速赶到.

我可怜的眼睛最终承受不住，差点罢工带我去见周公
        明天没人说话的话我就不转啦

匆忙而至,他一进内殿,看到的却是太皇太后好笑地瞅着他.
狼上前打了个扦."狼见过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点点头.
双眼闪烁异采的莓铃也上前半矮下娇躯."莓铃见过王爷."
狼颔首."郡主."
"好啦!快去瞧瞧你的媳妇儿可有少一块肉或是缺了一根寒毛吧!"太皇太后调侃道.
"爷!"樱兴奋地叫着,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可是,她就是觉得自己好高兴见到他,奇怪!她不是早上才送他出府的吗?怎么这会儿却好像特别想他?
狼转向樱."小宝贝,你没事吧?"
小宝贝?莓铃脸上妒恨之色飞掠而过.
"当然没事,我会有什么事?"樱奇怪地问道:"倒是爷,你怎么也跑来了?皇上退朝了吗?今儿个怎么这么快啊?"平日他一出门,总要到晌午才回来.
狼苦笑了一下,皇上还没退朝,是他先告退,而这也是他生平第一次早退呢!
"狼,既然你来了,哀家有事要跟你谈一下."
太皇太后又转向莓铃."莓铃,你带福晋到处去走走,待会儿哀家和睿王爷谈完后,自会让他找你们去."
"是,太皇太后."莓铃拉着樱转身离去.
"太皇太后,您有事要跟狼说?"可他此刻只想守在樱身边,保护她,呵疼她.
瞟了狼一眼,太皇太后沉吟道:"嗯……我是想跟你谈谈莓铃……"
※ ※ ※
"郡主,郡主,请慢一点,我……我不能走太快……"她有身孕,走得不快.
莓铃停下来,"对不起,我忘了,你没事吧?"她假意的关心.
"没事,"樱轻笑."其实,就算跑上一段我也没事,你别瞧我好像挺瘦的,我的身体可是顶好的呢!"她忍不住轻叹."可是,我已经答应爷我会慢慢走的,你不知道,有时候就算我稍微走快一点点,他都会哇啦哇啦的大叫,"她又再叹,"真不知道他干嘛这么紧张兮兮的?"
"那我们慢慢逛好了."莓铃语气不佳的说,她才不想听狼多疼爱樱的事呢!
她们向东绕过去,先穿过咸福官,接着走过永和宫,翊坤宫,依次到了弘德殿.莓铃嘴里不停解说着各宫住的是哪些人,边领着樱又从昭仁殿绕进去,先走过延禧宫,承乾宫,景阳宫,景仁宫,长春宫,钟粹宫,最后到了御花园入口.
虽然还有启祥宫和储秀宫未曾看过,但是樱已觉得够了,这一座座宫殿看过去,虽然金碧辉煌,庄严高贵,却也大同小异,没啥特别.在她的眼里看来,也不过就是房子跟花园的不同组合而已.
她觉得,睿王府才是她最喜欢也最满意的家,因为,在那儿有她最喜欢的夫婿,还有她温暖的"家人",这才是最重要的.
她们漫步到万花深处,突然听到后面传来一声轻唤.
"小宝贝."
两人同时回身,但见俊逸倜傥的狼正缓步走过来,颀长的身躯上是一身雪白的长袍和银白毛皮马褂,更衬得他的潇洒挺拔,飘逸不群,他左手臂上还搭着一件银色风麾.
莓铃掩不住倾慕爱恋的目光,狠狠的盯在他身上.
"咦?爷,你回府过了吗?"樱好奇的问.
狼走到她身边,拿下手臂上的风麾为樱披上.
"没有啊!"
莓铃垂下眼皮遮挡住她抑制不了的嫉妒眼神,如果一定要狠点儿心才能嫁给他,那么,就狠下心来吧!就算要对不起樱,那也是不得已的,谁教樱不帮着她说合.
樱仰头凝睇他."那你怎么换衣服的?"
狼习惯性的搂着她."承乾宫有我的寝殿,我在那儿换的."
"哦!对,刚刚郡主有提到过,"樱顿了一下,好奇的问:"爷,太皇太后找你谈什么啊?"
"没什么事,你不必知道."他不想让她操心.
"哦……"没什么事?没什么事会讲那么久?现在都快晌午了耶!她的好奇心全被勾起来了.
"累了吗?逛了一上午,要不要先歇会儿再回府?"狼俯首在她脸上着出了疲惫的痕迹.
樱耸耸肩."也好."
狼抬头向莓铃说道:"郡主,天气冷,你先请回吧!我和福晋要歇会儿才走."
莓铃咬着唇欲言又止,最后狠狠跺了一下脚,"好,我走!"她猛然转身.快步离去.
望着莓铃忿忿离去的背影,"她怎么了?"樱疑惑地问.

"大概天冷急着回去吧!"狼淡淡的说,边搂着她向前走,走出花丛,见到一座大厅屋,四面落地琉璃窗,围栏曲折,走廊下摆着许多花盆,走进屋去,四壁字画,十分幽雅.
狼扶着樱在屋中的炕榻上坐下,再替她将风麾拉拢.
"要不要睡会儿?我抱着你便不会冷了."他心中其实另有所图.
"不用."樱将狼往墙上推靠过去,自己再往他怀里一偎,满足地吁了口气."这样就行了."
狼用两条手臂搂紧了她."冷吗?"
"不会."被他抱着,樱觉得好暖和.
"那就合上眼歇会儿,睡着了也不打紧,我会护着你的."
樱不但没合上眼,还睁得更大,两只眼直愣愣地盯在狼脸上."爷……"想到刚才太皇太后对她说要他娶侧室的事,她突然好想和他多说说话.
"嗯?"
"爷,你长得真的很好看耶!"她越看越喜欢.
狼失笑."怎么突然这么说?"
"爷……是不是有很多格格,郡主们喜欢你?"这才是重点.
狼翻了个白眼"我怎么知道?就算有也不关我的事."他才不想多费心思去想那些莺莺燕燕呢!
"爷……"她只想追根究抵.
"又干嘛了?"
"爷,我……"樱垂下眼."我该吃的东西都吃了,不该我做的事我也没动手,我走路也都有慢慢的走,而且,我没事就去睡觉,"她悄悄抬眼,虚心的请教,"我这样乖不乖?"
捏捏她的脸颊,狼笑道:"乖得很,我的小宝贝."
"那……"樱又垂下了眼,"我伺候你穿衣,洗浴,与你一起看书,还送你出门上朝,回来时也在门边候着,这样……"她又悄俏抬眼."算不算尽到为人妻的责任了?"
狼奇怪的看着她."你怎么了?突然问我这些事?"
樱盯着他的喉节,撒娇的问:"算不算嘛?"
狼抬手顶起她的下巴."你只要做到一件事,就算是尽到妻子的责任了."
樱担忧地睇着他."哪一件事?"她好怕自己做不到.
狼微微一笑."陪在我身边,永远不要离开我,这样,你为人妻的责任就算完全尽到了."
"真的?"这么简单?樱开心的笑了起来."这样就可以算是个好妻子了吗?"
"对,小宝贝."狼掐掐她的鼻子."你好乖,也是个好妻子,还有什么奇奇怪怪的问题吗?"
"唔……"犹豫了一会儿,樱才支支吾吾地开口."狼,我……呃!又乖又是个好妻子,那……我能不能有一个……小小的要求?"
"说吧!"狼真的很好奇,樱今天怎么这么怪异?
樱不但眼垂了下去,连脸蛋儿都低了下去.
"我……我不是想干涉你的事,我娘说过这是不可以的,可是,我只是想……先知道一下,好有个心理准备,我不想像我大娘那样,或许我可以去问我姐姐,她应该知道怎么做才对……"或许她不该问他,而去找她的姐姐解惑才是.
狼越听越诧异,她到底在说什么啊?
"我希望……大家都能相处得很好,这样你才不会为难,因为,当我大娘和三娘在吵架时,我爹都很为难的,而我娘说,让爹那样为难是不对的,所以,我希望你能……先告诉我,让我有时间去请教我姐姐."她那两颗亮晶晶的眼睛从睫毛下缘偷觑着他."可以吗?"
狼眨眨眼睛,又挑挑眉毛,最一本正经地说:"首先,我要告诉你,小宝贝,我恐怕不能答应你的要求……"
瞬间,樱的小脸蛋垮了下去.
"因为……"狼清清喉咙道:"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嘎?"她倏然抬起头,"怎么会呢?"樱轻呼,他不是很聪明吗?
狼摇头叹息."小宝贝,你就简简单单的直截了当的问不好吗?别加这一大箩筐的解释了."
"哦……"樱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是想,如果你在娶……娶侧福晋以前,能先告诉我一下,我……"
狼脸色倏然一沉."是谁告诉你我要娶侧福晋的?"他的声音低沉愠怒,与平日的温文儒雅全然不同.
樱结结实实的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挣扎着想逃开他.
娘啊!您的女婿是不是终于改变心意,想要砍我的脑袋了?而且,嫁夫从夫,我是不是得乖乖的让他砍啊?
惊觉到自己的失态吓着了小妻子,狼暗自在心底不停的埋怨自己,一边收起震怒的神色,一边温柔地抚摸她,"对不起,小宝贝,我不是生你的气,你别害怕,我永远不会伤害你的,相信我好吗?"他轻声细语地低喃.
"你……"樱抖着唇."不砍我的脑袋吗?"
狼差点失笑出声,忙道:"小宝贝,没有人要砍你的脑袋,若是有人想要动你的脑袋,我就先摘了他的脑袋!"

                         

没人看么？太伤偶心了                    

樱怀疑地瞅着他."可……可是……你……"
狼轻叹一声,"我说过我不是生你的气,我是……我是在生那个告诉你我要娶侧福晋的人的气."他和缓的说.
"可那是太皇太后啊!"樱不赞同地瞟着他.
"你怎么可以生你祖母的气呢?"
狼气得直翻白眼,这个小笨蛋,人家都要侵占她的权益了,她还这么有正义感.
"别说那些了,告诉我,太皇太后是怎么跟你说的?"
樱蹙眉想了想."我记得她问我,反不反对让你娶侧福晋……"
"你怎么回答?"他想知道她的心意.
"我说娶不娶侧福晋是爷自己的事,我是不能干涉的.除非……"
"除非什么?"他非常紧张,深怕她的小脑袋里装了什么不正常的想法.
樱垂下脑袋."除非我生不出儿子,那时,我就一定得教爷娶个侧福晋才行."
"为什么?"狼皱眉.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啊!"樱斜瞟着他."我娘说过的."
狼抬眼向上,仿佛在祈求上天多给他一点耐心,可惜上面是屋顶,老天爷听不到他的哀求,所以他决定自力救济.
他垂眼凝视她."小宝贝,我不是独子,有没有儿子都无所谓,再说,皇上已经有好些个儿子,那已经够了."
"可是……"
"何况我喜欢的是女儿,若是生个像你一样可爱又憨厚的女儿,我一定会爱死她了."
樱一时陷入犹豫中.
"难道你希望我娶侧福晋吗?"狼不高兴地瞪着她.
"我……"樱倏然住嘴.
狼蹙眉,"为什么不说下去?快说!你真的希望我娶侧福晋吗?"
"可是,我娘说过……"她也很委屈,他为何还那么凶嘛!
"别管你娘怎么说,我是你的夫君,出嫁从夫,我要你老实说."他好想听她的真心话.
樱委屈的扁着嘴."可是,那样我就犯了七出之罪了!"
七出之罪?太夸张了吧?
狼不禁啼笑皆非."有没有犯七出之罪要由我来决定,不是你说就算."
"是这祥吗?"樱怀疑地斜睇着他.
"当然."狼断然道:"好!你快老实说,你真的要我娶侧福晋吗?"
"唔……"樱垂着头,手指头无意识地在他的胸口上划着,"我我不喜欢你娶侧福晋,刚刚一听到你要娶侧福晋,我的胸口不知道为什么就闷得好难受,好难受,好像有东西堵着不让我呼吸似的,又莫名其妙的让我好想哭,好想哭,我也不明白怎么会这样,可是我娘说过,不让丈夫纳妾是犯了嫉妒……"
狼咧出满足的笑容."好,够了!"这小妮子的心终于是他的了,虽然她自己还不明白.
"嘎?够了?我已经犯了七出之罪了吗?"樱惊声尖叫.
翻过身子,狼把樱压在自己的身下.
"没错,你犯了七出的第四条:口舌.你不该明明不喜欢却又说要让我娶侧福晋,这叫言不由衷."
"可是,我娘说……"她是个乖小孩,母亲的教诲她没敢忘.
"你娘是你娘,我是我,以后你要就要,不要就不要,不用管你娘之前怎么说的,懂吗?"
樱噘着嘴,暗忖,他难道不让她听娘的话吗?
狼忍耐地叹了一口气,"你娘是女人,我是男人,女人怎么会懂得男人的心思呢?最重要的是,你现在嫁给我,当然要顺着我的心意,我要你怎么做你就得怎么做,这才叫出嫁从夫,懂了吗?"他似是而非的纠正她的观念.
樱仔细想了想."好像懂了,是不是嫁给你以前,要听我娘的;可嫁给你以后就得听你的,我娘说的都不算数了?"她好像有点懂了.
"呃……也不是你娘说的都不算数,而是,如果你娘说的和我说的有出入的话,那你娘说的就算不得数,只能听我的."狼耐心的解释.
"我懂了."樱严肃地点点头."第一个听你的,然后才听我娘的."
呼!好不容易将她洗脑成功.
狼喘了一大口气."好,既然现在都搞清楚了,我们就得来估量估量你犯的罪该受到什么样的惩罚罗!"
樱畏怯地缩了一下身子,"你……要休了我吗?"
狼心中窃笑不已,脸上却是正经八百,沉声说:"这次算你初犯,轻罚即可,下次再犯……就重重责打你的小屁股."
惊呼一声,樱面红耳赤地娇嗔道:"怎……怎么可以打人家的屁股嘛!"
"所以,你就要乖乖听话,屁股才不会挨痛罗!"狼眨眼笑道.
"爷!"樱羞涩地躲到他的怀里.
"别躲,还有轻罚呢!"
樱双眼睁得大大的."罚什么?"不是说不打她小屁屁了吗?
"你说呢?"
狼的脑袋俯了下去,四唇贴合得密不透气.
片刻之后,狼抬起头喃喃道:"我想我们到承乾宫去歇一会儿好了."他抱着樱下炕,快步走出去.
"咱们到承乾宫罚你去."他朝她眨眨眼,一副别有目的的笑说.
樱则始终在偷笑着.
娘啊!您说过出嫁从夫,现在夫要罚我,我也只能……由着他罚罗! 俺们来啦！！！！！！！！！

第六章 说谎
谁伴明月独坐?
我共影儿两个.
灯书欲眠时,影也把人抛躲.
无那,好个凄惶的我!
——李清照·如梦令
后妃可谓女人之极位,有野心之徒想把女儿送人禁宫,也有许多女子企盼着排人凤侣,亲沐龙恩,然而,在宫廷里的生活,女人为了争宠夺爱,却是充满了肮脏的交易和残酷的争斗,即使有多么纯洁的心灵,也难免被熏染得又黑又臭.
只因皇帝只有一人,后宫佳丽却有三千,能得宠者毕竟占少数,而失宠者只能与孤灯相伴,走完落寞孤寂的残生.很多不甘寂寞的嫔妃便暗中与常到官中的贝勒,贝子们或宫中的侍卫甚至皇子或官员私相往来以这苦闷,事实上,历朝历代的后宫都是相当淫乱的,只是程度深浅有所不同而已.
从小在宫中长大的狼自然了解这种情况,因此,他总是远远避开嫔妃们所住的宫殿,以免引起是非.而且,他早早便已搬出宫中,住到睿王府,所以,宫中大多数的女人都不认识他,当然,他也不会认识她们.
承乾宫睿王爷寝殿里,樱软软地趴在狼光裸的胸前,两臂交叠,下巴搁在上头,两眼微合.
"爷……"她娇声唤道.
狼重咳两声."你叫我什么?"
樱怔愣地瞧着他."爷啊!"
"虽然这里是承乾宫内,但这里也是寝房."他明白指出.
"哦……"樱甜甜的一笑."狼."
狼满意地嗯了一声."什么事?"
"狼,刚才……来承乾宫的途中,有一个好美的女人在跟你打招呼,你怎么都不理人家啊?"没道理啊!
狼合上眼,"我又不认识她,理她作啥?"
"嘎?不认识!"樱张大了眼."那……那另一个从坤宁宫出来的……"
"也不认识."
"还有……",她还扳着指头问.
"我统统不认识."他干脆明说.
"那……"樱一脸的迷惑."她们干嘛拼命跟你招手,还笑得那么亲热啊!"
当然是在觊觎你的丈夫罗!狼在心中说道,并睁开右眼."宫里大部分的女人我都不认识,谁知道她们跟我打什么招呼,或许是她们认错了人吧?"他懒得去探究那些女人的心态.
"认错人?"樱怀疑地瞪着他,就算她再迟钝,也知道不可能会有人认错他,毕竟,像他这么俊逸出色的男人并不多见,她们绝不可能认错的.
"你不睡还这么多话……"狼嘴角微扬,"是不是还想要?"他暧昧地笑道,大手也不安分的乱动起来.
樱惊呼一声,大红的脸蛋儿顿时被藏起来了.
"你……你乱说!"
"不是就快睡,别再多话了!"
可是没过多久,樱又开口了.
"狼,你刚刚说……宫里的女人你大部分都不认识,那……我姐姐……你也不会知道她们在哪儿罗?"她好想念她们喔!
他沉默了一会儿,"我知道."他不想骗她.
"那?"樱猛然抬起头."你知道!"
狼点点头.
"告诉我,狼,"樱兴奋地叫道:"快告诉我,她们好不好?皇上喜欢她们吗?我可以去看看她们吗?"
狼的神情十分方怪."你真的想知道?"
"嗯,嗯!"樱直点头,下巴在狼胸口上啄个不停."我希望知道她们也和我一般快乐,我希望大家都快乐."
狼为难地注视看她久久不说话.
樱的兴奋笑容慢慢僵住了."怎,怎么……她……她们过得……不好吗?"
狼仍然没说话.
樱的笑容褪去,呆呆的盯着他半晌."还……还是告诉我吧!"
狼深深的看她一眼,才慢慢说:"你大姐……皇上宠幸过两次,她也升为月嫔了,皇上让她住到储秀宫."
"那……不是很好吗?"樱满眼的疑惑.
狼轻叹一声."可是,皇上嫌她太过尖酸刻薄又善妒,就……不再去找她了."
"啊!"樱闻言愣住了.
"你二姐……"狼顿住了,他实在不知道该不该让她知道.
"我二姐怎么样了?"樱担忧地问:"你老实的告诉我,狼,不管是好是坏,都不要瞒我好吗?"
狼一咬牙."皇上从没宠幸过你二姐,和她同住在启祥官的蓉嫔便常借机嘲讽她,她……小宝贝,你应该知道你二姐的个性,她的脾气火爆,又容不得别人欺负她,所以她……"他无奈地摇摇头."她破了蓉嫔的相!"
樱倒抽一口气,连忙捂着自己的嘴巴,双眼几乎惊凸出来.
"以她的罪行,皇后本来要将她杖打二十大棍再打入冷宫,是我……我请皇后看在你的面子上……"
"狼……"樱满怀感激地轻呼.